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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叮铃铃——”上课铃声响了,学生们从四处汇入教室,空旷的楼道里,只有高二4班门口传来一声突兀的叫喊。
“王卿权,上课了!”喊话的人是4班班长张直,他皱着眉。
王卿权手插在裤袋里,横了他一眼,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。
老师是个20出头的姑娘,她倒是不生气。因为在教育部门没关系,她被分配到这所“烂学校”,迟早是要走的。而王卿权是校里的恶霸,他爸是个商人,据说有黑社会背景,老师们都不愿管他。看着王卿权身后的张直,老师心里反而泛起一阵担心:这孩子,样样都好,就是菱角分明,太认死理。
“阿直,下次别去管他了。”张直坐下后,他的同桌叶寒冰用书挡着脸,满面愁容地提醒他。
不仅是同桌,全班同学都觉得张直是在给自己找事。在这座沿海的没落小城,一家往往有3、4个小孩要养,他们这个年级的孩子高中毕业后,就要到附近的工厂打工,赚钱养姊妹。在青春的最后一程,大多数人只想放肆挥霍荷尔蒙。
叶寒冰看了看张直,又看了看王卿权,心里的忧虑更重了。
“叮铃铃——”下课铃响起。张直还在解课上的数学题,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,王卿权拉来一张凳子挨着他坐下了。
“体育课我们都去了操场,你为什么不去?”王卿权问。
张直不想理会他,继续埋头解题,“我在教室改作业。”
“教室里就你一个人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没看到其他人?”
“嗯。”
“啪”!王卿权一把合上张直的书,鼻子几乎凑到了张直脸上。
“我的钱丢了。”
张直心里一沉,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。
“我没拿。”
“除了你还有谁?”王卿权起身就要搜张直的书包。张直两手往桌上用力一拍,“我没拿你的钱!”
整个教室安静了。张直对上王卿权的眼神,一点也不退缩,两人在全班的注视下,就这样无声地拉锯着。
叶寒冰吓得不敢动,他从没想过张直有这样的勇气,但可怕的是王卿权。换作平时,王卿权早就抡拳头打人了,但今天他没有,只是用喷火的眼神看着张直,看起来真的被激怒了。
“让开。”王卿权从牙缝儿里挤出这两个字。
张直还是不动,只说,“我没拿你的钱。”
“嘭!”王卿权一脚踢开张直的桌子,力道十足。
“干什么!”班主任出现在教室后门,她是被其他同学叫来的,因为跑得快,气息有些急促。她来到两人身边,“你们干什么?!”
“干什么?我们的班长是个小偷!他趁我们上体育课,偷了我一百块。”看到老师来了,王卿权的态度反而更嚣张。
“我没偷,你没证据。”
“证据?证据就是教室只有你一个人,证据就是你是个穷鬼,你趁着体育课,偷了钱去买东西!”
张直的脸涨得通红,他快步走到桌子旁,一把倒出书包里的东西,“看清楚!没拿你的钱!”
“啪!”王卿权一巴掌向张直扇了过去,吓得班里胆小的女生发出惊叫,耳光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。
“住手!干什么你!”班主任喝道,她只希望班里的“瘟神”不要闹事,混到毕业就万事大吉。她走到张直身边,竟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,“你拿去还了,给他道个歉!”
张直楞在原地,诧异地看着老师,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红肿的脸上滴落下来。
“老子不要!”王卿权一转身走了。
二
燥热的5月,正是沿海城市的梅雨季节。午后,一层层灰黑色的乌云聚集起来,把天空刷成了一面不透风的水泥墙。
教室里很安静,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潜藏在这个平静教室里的杀机。
叶寒冰心想,张直完了。就在课间,几个痞子模样的同学在教室门口游荡,好像盯着张直嘀咕什么,他们是王卿权的眼线。王卿权的势力覆盖整个高中部,党羽众多,他们一定会教训张直。叶寒冰看了看他的同桌,在安静的空气中,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“咚咚”地响。
“张直,这节课上完你就逃吧。”叶寒冰写了张纸条递给同桌。
张直还是垂着眼睑。
叶寒冰又凑过去低声说:“我掩护你出教室,我知道一条小路。”
“没事儿。”
叶寒冰急了:“你不知道吗,上次他用扳手敲掉了李梓豪的牙!他舅舅是警察局长,报警都没用!”
张直转过脸来,平静地说:“反正我也逃不掉。”
叶寒冰一愣,他想起张直父母都是外来务工人员,是这个城市里地位最低的人。对,他逃不掉,如果事情牵涉到了父母,那他父母也会跟着遭殃。
“谢谢你。”张直对叶寒冰说。张直话不多,在班里几乎没朋友。对这位愿意帮忙的同桌,他很感激。
黄昏日落,雨迟迟没有下,空气闷得发慌。
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,只剩下张直坐在原位,像在等什么人。血红的夕阳穿过楼道,从教室后门映到张直脸上,盖住了那还未褪去的手掌印。突然,后门出现几条黑黑的人影,夕阳把影子从后门一直拉长到张直脚下。
他们来了。
这时,夕阳的最后一角也终于被地平线吞没。
“咚!”地一声闷响,张直跌落在地,一股暗红色的鼻血流了下来。这群人都是打架老手,懂得攻击人体薄弱点。张直刚想起身,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脚又踢中他的肺部,他一下子不能呼吸了,像只金鱼一样长大了嘴。瞬间,拳头又像雨点般朝他脸上砸来。
“让开!”王卿权拨开正殴打张直的几人,“拉起来!”
张直被一把甩到凳子上。王卿权凑近了,用平静的语气说:“钱,我不要了。现在你应该说对不起。”
“钱,我没偷。”
“我不管是谁偷的,下次我说你偷了,你就偷了,懂吗?”
张直不说话,只是仰头看着王卿权。“啪!”,一记耳光打在了张直脸上。
“懂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啪!”又是一声脆响。张直好像被上了发条一样,不管被打几次,依然仰头看着王卿权。小弟们的神情逐渐凝固了,他们没见过这么倔的人,也没见过王卿权像今天这样执着,他们有点怕了。
张直的眼睛盯得王卿权发毛,他从地上拉开一个包,小弟们瞬间紧张起来,这是放“家伙”的包!
“大哥!”小弟喊了一声。
“闭嘴!”王卿权从包里拿出一个钳子,想了想又放了回去,冷笑着拿出一个电推,“按住他!”
电推沿张直的头顶推出,露出一长块青灰色的头皮,像是被砍伐后的森林。
“你偷没偷,偷没偷……”裸露的头皮仿佛能给王卿权带来快感,他手上的电推加快了速度,一堆堆厚密的头发迅速掉落。
“大哥,可能不是他偷的!”一个小弟试图制止他。
“滚!”
……
王卿权“满意”的时候,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。张直躺在地上,脸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。他的头发几乎被剃光了,仅剩的几束头发突兀地搭在头皮上,看上去像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。
张直看到,深蓝的夜色下,一张脸出现在教室后门。那是叶寒冰,他一直躲在隔壁教室,他以为留下来可以做点什么,比如跑去叫保安,但恐惧让他无法动弹。
此时,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张直,他感到张直和他对视的眼中,有什么东西熄灭了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伴着几道白色的闪电,雨终于下下来了,一条条银线从天而降,将穹顶画成了牢笼。